1966年就成立的水牛出版社，對台灣的文化啟蒙有著深遠影響。2012年6月，創辦人彭誠晃邀請前立法委員羅文嘉接手經營。扛著「水牛」走了兩年的羅文嘉，經過摸索、試驗，終於把老舊的水牛出版社成功變身。耕田很辛苦，但也很快樂。羅文嘉說：「當一頭水牛，只要辛勤耕種120天，就有稻米可以收成；但是當政治人物，卻永遠無法預料收成。」

採訪．撰文／莫小莉

人生很難預料。淡出政壇的羅文嘉，原先已經回故鄉種稻，他成立「我愛你學田」，種稻賺來的錢用來支持新屋小學生的打擊樂班跟英文班，就連昔日的司機也跟著到鄉下種稻，脫離以往的政治生活。

踏踏實實的農夫生涯才沒過幾日，颱風夜，台北來了一頭水牛，讓羅文嘉的農夫生涯起了變化。2012年，水牛出版社創辦人彭誠晃把曾經影響許多人的水牛出版社，慎重地交給羅文嘉。他並不知道自己與這頭水牛可以走多遠，但他牽著牛，決定讓老牛重生。

首先，他得安頓水牛。「書到底有多占空間？」沒試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，7萬本書、880種書目有多驚人。

當時羅文嘉的祖厝因為閒置，正打算賣掉，羅文嘉心生一念：「不如整理出來當庫房吧。」這話說來簡單，但那棟廢棄幾十年的古厝，根本就像「鬼屋」！頹圮老屋窗戶早沒了，嚴寒冬天，冷風直直灌進來，連樹根都長到屋子裡。羅文嘉跟昔日的司機阿德埋頭整理，冷到受不了就在屋裡生火取暖，車友來訪看到眼前景象簡直不敢相信。羅文嘉自嘲：「大家都以為我是浪漫的雙魚座，其實我是摩羯座，下了決定後，再棘手都會完成。」羅文嘉花了1年才終於把老屋清好。

為什麼不可以？

出版社不能光有庫房，總得有些別的。羅文嘉想起自己小時候多麼渴望看書，但新屋鄉下哪來書店？於是他決定實現童年的夢想，在新屋鄉下開二手書店。不過，開了書店他才發現營收太少，註定是賠錢生意。

沒關係，他繼續動腦筋，既然鄉下開書店行不通，乾脆在城裡再開一家，用城裡收益養鄉下的支出。瑞安街水牛書店就這麼開張了。

水牛從接手到成立第二家分店，都充滿「為什麼不可以」的奇想。為什麼鄉下不能有書店？於是有了新屋水牛；為什麼逛書店想看書時，只能坐在地板上？於是水牛擺上沙發；看書看累了，為什麼不可以按摩？於是水牛有了視障按摩；既然鄉下的田繼續種，又有很多小農青菜可以賣，誰說書店不能賣青菜？於是水牛門口擺起菜攤。

除了硬體的改變，水牛的軟體也像變形蟲，不停變化。念中學的女兒搞不懂公民課，羅文嘉乾脆聚集女兒的同學們，在書店開起公民課；地理課讀不通，羅文嘉就連地理都包辦。

儘管不斷變形，水牛畢竟是家「出版社」，出版才是本業。在出版業蕭條的現在，羅文嘉照樣投入出版。水牛出版社重新出發，不只出版復刻經典殷海光的《思想與方法》、《孟祥森選集》，還出版新書《冰與火》等文史哲類的重要書籍。

羅文嘉可以打平收支，也許與他半路出家，毫無包袱有關。羅文嘉不像一般出版社一年出幾十本書，只要賭到一本暢銷書，就可以打平其他的支出。羅文嘉不賭市場，他只出值得出版的書；他不求印刷量，初版只印1千本，減少庫存壓力。初版賣完，哪怕是正在熱頭上，他也不急著再版，先等3個月後市場退書回來，才能確知銷售量，不會白白增加印刷費與庫存費。

水牛不只更健壯了，更大的驚喜與變形還在後頭，這頭水牛意外讓「我愛你學田」走出鄉下，讓小農的作物進入城市。

種什麼就收什麼

瑞安街水牛門口的小農蔬菜得到熱烈迴響。羅文嘉乾脆玩更大，將隔壁拓展為「我愛你學田」的台北門市。水牛是營利公司，以出版、賣書為主；學田則是社會企業，販賣小農的農作物，營收則投入偏鄉教育。

今年學田種出1千800斤的小玉西瓜，還參加比賽，甜度破表，第一名甜度12，學田小玉甜度竟然14！可惜有機西瓜賣相差了點，沒得冠軍。除了學田自己種的菜與稻米，羅文嘉還跟小農收菜。與一般有機商店不同的是，學田不指定小農菜種，小農種什麼，他們就收什麼。

學田的菜賣不完，乾脆在二樓開餐廳，用的全是自家賣的菜。不只如此，羅文嘉的妻子劉昭儀還充當業務，到自己喜歡又氣味相投的餐廳吃飯時，總是不忘推銷學田的有機青菜，拓展通路，讓更多人有機會吃到小農的菜。

堅持要做有良心的企業，員工訓練也很重要。無論是水牛還是學田，員工都必須下田受訓，親自踩在土地上，從勞動中長出更深刻的理解。另外，員工必須輪流值班賣菜、顧門市，就連編輯也不例外。從耕田到販售，員工們知道每一個付出，都是為了土地。「但是他們的薪水絕對不會因為在做公益而有減損。」羅文嘉堅持：「員工付出了，就應該得到。」

事情做好，社會就不會更壞

獲得新生命的，不只有水牛，連羅文嘉也變了。念政治出身的羅文嘉，從年輕搞學運就浸泡在政治圈，他說：「政治的核心是權力，想做更多事，就必須取得更多權力。我曾經以為擁有夠多權力，就能夠做更多事，實現更高的理想。可是我們都忘了估算取得權力的成本有多高，用商業的角度來看，大收入不等於大利潤。」

羅文嘉坦言自己是個喜歡動手做內容的人，畫家的材料是顏料，作家的材料是文字，政治人物的材料就是人脈與權力，只不過政治的結果太難預料。羅文嘉笑言：「以前我是做資源分配的人，從上層改變下層，但是現在我知道，台灣需要更多做內容的人，只有在內容上突破，台灣才能更有競爭優勢。」

台灣現在看來紛亂，但羅文嘉沒有灰心：「隧道再長，都會有走完的一刻，人不可能在隧道中就停止前進。就像去花東騎單車，我騎得最慢，但輪子總是往前滾的，只要不放棄，一定會到達目的地。不要因為現在混亂，就不把事情做好；事情做好了，社會就不會更壞。」

未來這牛這田還會繼續拓展。羅文嘉計畫在2015年找座城市、找片山，再開兩家水牛與學田。他悶著頭，一步一步踏實地往前，世界總會變得更好的，羅文嘉深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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