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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陽出來了!  

作者:阿保 圖:pixabay

今年我轉到了藝術專校的劇場藝術科,由於我之前不是就讀相關科系的,所以我的“幼稚園”程度的美工,跟其他同學比起來,就顯得特別“可愛”。許多同學是讀美術相關的科系直升的,彼此也都認識,對美術涉獵已有相當時間了,故大家看起來都很像“身懷絕技”,有時瞄到他們的課本,不是漫畫塗鴉、就是潑墨山水,真的比課本本身還精采哩!

我高中的時候讀的是資處科,因為對藝術有一份憧憬,所以就轉來讀藝術相關科系了。原本我以為讀藝術的,想必都是很有氣質、很有自己的想法,驕傲的有點讓人覺得遙不可及。可是實際接觸後,才發現同學們根本都三八的要死,啊!不是,是親切又合群。像我有許多要畫圖的課程,都是幸好有這些同學“操刀”幫忙,才讓作品不會跟其他同學等級差太多。當然,關於電腦問題,我也一定也是義不容辭幫同學修到好滴….

班上同學大部分都很活潑、健談,所以班上都時常瀰漫在笑聲中,但是我有注意到一位女同學,當班上跟老師開玩笑的時候,她都是一個人埋首在課本中不曾參與,她老是板著一張臉、也不會笑,全班都在哈哈大笑的時候,她就顯得很突兀,而且她的座位還是在老師講桌的正前面。其中最最奇怪的是:老師同學一點都不會覺得她這樣很奇怪。
而我會注意到他,是因為每次下課她都會喊:「起立!敬禮…」
對!這位女同學就是我們班班長。

我有偷偷觀察,這位班長留短髮,戴著一個跟她臉型很不搭的大黑框眼鏡,衣服的顏色從來沒有超出白、黑、紫、灰四色,款式也都很普通。很少和同學說話,可是同學們都對她很好,常向她問東問西的,但她卻都簡單幾句就回答完了;老師好像也很喜歡找她,還是因為我們這是一間有專科、高中、國中各學制均有的特別學校?所以很多老師以前就認識這個班長,常常叫她到辦公室,也不知說什麼?因為班長回來也都沒什麼特別表情。其他同學看到班長一天到晚被老師“召見”也都沒什麼反應,這實在是太太太奇怪了!有機會我就來試著問問其他同學。

有一天,我跟最近處得還不錯的阿德、冠銘同學出去喝茶,我就順便問問他們。
「阿德、冠銘,聽說你們以前高中就和班長同班喔?」
阿德喝一口珍奶說:「對呀!幹麻?」
「沒啦!我只是覺得奇怪,我感覺班長跟你們不太一樣耶!我有一次想跟她聊天,但她都不太理人的樣子」
冠銘說:「真的嗎?喔那很正常」
「為什麼呀?那她這樣很不好親近,怎麼還能當班長呀?班長不是常常要和同學互動的嗎?」
冠銘說:「我也不知道耶!可能因為他高中三年都當班長,大家都習慣了吧!而且她每學期都第一名,老師也都很喜歡他,所以就一直讓她當吧!」
阿德插嘴說:「沒有每學期都第一名啦!二年級下學期第一名是小毛,不是淑惠啦!!」
冠銘說:「不能這麼說,那是因為淑惠她…」
冠銘看到阿德跟他使眼色,所以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。
「怎麼了啦!幹麻話說一半不說了,冠銘快說,是因為怎樣?」
冠銘:「喔!沒事,因為淑惠是我的好朋友,所以我不能說。」然後趕緊低頭喝他的蜂蜜檸檬了。
「你有神經病唷!我怎麼不知道你跟班長很熟?從我認識你開始,我好像沒看過你跟她說過一句話。」
冠銘:「喔!你麻幫幫忙,我跟淑惠國中開始就是同班同學了耶!老同學幹麻要刻意講話呀?」
阿德:「對呀!朝峰,你幹麻一直問淑惠的事呀?不會是你喜歡她吧?」
冠銘:「厚!原來如處…偶知道ㄌ一ㄠˇ,朝峰,要不要我和阿德幫忙製造機會呀?」
朝鋒:「我…我哪有喜歡她?我只是覺得她很奇怪而已,沒有別的意思!你們不要亂講話。」
阿德:「哈哈哈!看你緊張的咧…別生氣!我帶你去玩RO,我們缺一個魔法師,走走走…」

後來我又試著問其他以前就認識她的同學,但大家好像對這個避俗、不好親近,老擺臭臉的怪班長都非常支持。也因為我問了她一些事,班上就傳我喜歡她,所以這個淑惠班長就對我更疏離了,看到我的臉也就更臭了。

過了一個月,我因為喜歡坐在我後面的長髮同學小芸,我就沒啥時間去注意淑惠班長的『冰臉』了。小芸就跟其他同學一樣,很可愛、又隨和。她對我這個新同學很好,常常拍我肩膀,叫我轉頭過去“務必”聽她說她昨天又聽到什麼冷笑話,當然就算很好笑我也會雙手交叉啪肩,裝出很冷的姿勢,大聲說:「快來人呀!雪崩了…」。這樣小芸就會用力拍我背,並用她很嗲的聲音說:「ㄟ!你很討厭ㄋㄟ…人家明明說的很好笑呀!」我為了逗她,還給她取個“企鵝”的外號。小芸也不甘示弱,叫我“北極熊”大家一起耍冷。

那天,同學們一起約去唱KTV,我們班有一半的人都參加了,當然我是一定會被企鵝小芸拉去的,我騎機車載小芸去,到了包廂突然發現淑惠班長也有去。ㄟ…淑惠看起來不像是會唱歌的人,而且她應該很不愛熱鬧吧!不知為何會來?小芸一進包廂,就把我拉去坐淑惠旁邊,然後嘰哩咕嚕跟淑惠說個沒完。ㄟ…什麼時候企鵝小芸跟冰山淑惠這麼好呀?是要兩個互相比冷嗎?

自從阿德“開封”﹝麥克風﹞)唱了幾首伍佰的芭樂情歌…氣氛就慢慢熱起來了,再來有小芸和天賜合唱『愛情限時批』、『屋頂』、『眉飛色舞』,載歌載舞外加現場來一段蔡明亮導演的『天邊一朵雲』KTV搞笑版,我們現場根本就High到不行了。

原本小芸坐在我和淑惠中間,小芸離開去唱歌跳舞後,就變成淑惠坐在我旁邊。後來當『眉飛色舞』音樂響起,全部的人幾乎都站起來準備跳舞時,我很怕這避俗的淑惠班長若坐著不起來,那我到底是要站還是要坐呀?正在煩惱時,我居然發現這個冷冰冰的淑惠班長居然也站起來跟大家一起跳,是因為喝酒還是燈光呀?她的臉看起來有點紅紅的,也會露出跟同學一樣三八的笑容,這…會不會是班長的雙胞胎姊妹吶?怎麼跟平時的她判若兩人。我的人雖然也在搖,但腦袋搖的更厲害,真是搞不懂這些人格分裂的人呀!

後來,麥克風傳到淑惠手上,同學們好像都很有默契安靜的聽她一個人獨唱,淑惠班長唱了『東京鐵塔的祝福』、『出賣』、『美麗新世界』、『綠光』…這些又悲又喜、又抒情又動感的歌,除了讓我訝異她的好歌喉外,更讓我對她的多變個性更好奇。

唱完歌後,小芸拉我要去PUB續攤,但我今晚已經被搞到頭很暈,不太想去。後來,也不知道怎麼分配,我就要負責載淑惠班長回家,只因為她家“剛好”也住在永和國小附近!ㄟ…這會不會太老套呀?阿德還偷偷跑來說:「唷!製造機會給你,要好好把握喔…你放心!我不會讓小芸知道你想腳踏兩條船的,享齊人之福的。嘿嘿嘿~」搞什麼飛機呀?

「前面巷子左轉」這是我第一次聽她用這麼親切的聲音跟我說話,也是第一次我跟她靠的這麼近。雖然她有喝了n杯酒,但看來意識還算清醒。
「前面路口停!」她整理衣服包包,準備拿下安全帽。
「你家到啦?」想不到淑惠班長家離我家還真近。
「沒有!巷子過去一會就到了,你送我到這裡就可以了」
我看這個根本不是什麼巷子,而是菜市場,晚上沒人營業,看起來陰森森的。
「ㄟ…看起來暗暗的,這麼晚了,我停車陪你走進去好了」
「不用了啦!這裡我很熟,不會有事的!」說著就從包包拿出手電筒。
「你怎麼隨身帶手電筒呀?還帶這麼大支的。」
「喔!沒有,因為我有點怕黒,沒事的!我走了,掰掰」
我看她要離去的背影,感覺很怪,越想越不對!就隨便把機車停了跑過去「喂!等我等我!」

淑惠班長耐不住我的死纏濫打,終於鬆口:「嗯!陳朝峰同學,看不出來你是這麼雞婆的人耶?好啦!反正我也沒想要這麼早回家,你就陪我去走走吧!」說完就露出淺淺的微笑,其實她笑起來還蠻好看的,搞不懂平常幹麻擺張臭臉,對!我也搞不懂現在已經凌晨一點了,怎麼會“早”呀!

淑惠帶我經過幾個巷子,穿過馬路和公園,走到河邊一間土地公廟。
她放下那支很“顯眼明亮”的手電筒,雙手合十作禱告狀,我在旁邊也跟著拜,只是不知道要拜什麼?淑惠她口中念念有詞,拜的很虔誠,而且拜的有點久。我在旁邊覺得腳酸,而且河邊蚊子很多,所以就在那裡走來走去。過了一會,淑惠終於拜完了,我們就一邊散步一邊走路回家。

回家途中,我一直想找話題,但又想不出來。幸好淑惠她問我一些來到這班級習不習慣?課業會不會很難?跟誰比較要好?的話題,我們才逐漸放開心防,有說有笑的回家。嗯!原來這個外表冷酷的班長,其實人還不錯。

後來,因為住的很近的關係,我每天幾乎都會跟淑惠一起回家,上學也會先繞到她家在一起上課。而且因為比較常聊天,我才發現淑惠除了很多才多藝外,個性還蠻細心和貼心的,難怪班上那些老同學這麼挺她。班上同學看我們出入都在一起,都問我們是不是男女朋友?但通常只問我,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?感覺之前跟小芸在一起還是比較開心,可是因為這些日子相處,我發現淑惠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女生,跟她在一起雖然不像跟小芸一樣瘋,但卻有另一種特別的歸屬感或安全感?唉!反正我不會形容啦!!

淑惠跟人熟了之後就會比較健談,但只要聊到她高中的事,她就會突然沉默下來,板著臉自顧自的走著,彷彿變了一個人的樣子。我看過她幾次這種舉動後,聊天就很識相不提她高中的事了。我就這樣陪了她聊了一個學期的天、走了一學期的路,拜了一學期各地的廟…

「朝峰,最近很想去淡水走走,你明天陪我去好嗎?」
「好呀!反正我週六都沒事,我帶你去一家包子店,超好吃的喔!」
「嗯!!…」
今晚淑惠好像又有心事,我一看就明白,她只要安靜下來,我就知道要當一個影子,只許靜靜的陪著她走,多說一句話下場可是很難看的。

第二天到了淡水,我和她坐船到漁人碼頭吃海鮮,還去射氣球,看古玩店、做腳底按摩。今天淑惠好像特別興奮,跑跑跳跳的不知道在爽什麼?
「朝峰,你快來抓我呀!」
「不要,太陽這麼大,跑起來很累!而且人這麼多,撞到人怎麼辦呀?」
「厚!真是老人家,你來抓我,抓到我就告訴你一直想要知道的秘密!」
「喔!難道是那個死都不講的秘密。好!我來囉~~」
「哈哈哈!不准拉我的頭髮啦!犯規」
最後只怪我腿短,抓不到她。算了,反正就算抓到她,她也不會說的。

我們一直玩到很晚,還喝了一些酒,淑惠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,我想她又要帶我去什麼不知名的土地公廟拜拜了?但想不到在淡水,她也有認識的廟?真是太不可思議了!

我們從英專路走上去,還沒到淡江大學,淑惠帶我轉幾個彎,來到一個很大的草叢附近,附近都沒有什麼人?周圍只有幾盞暗暗的路燈,可是沒有看到什麼廟?我好奇的問淑惠「咦!不是要去拜拜嗎?可是怎麼都沒看到廟呀?」

我轉頭看到淑惠大口的吸氣,眼中泛著淚:「朝峰,在我還沒有遇到你之前,你知不知道我活的有多辛苦嗎?」肩膀上下劇烈起伏著。
我一看心想不妙,淑惠又要人格分裂了,這次情形看來還比以前嚴重。趕緊抱著她肩膀安慰:「好好!不要難過,有事就說出來,不說也沒關係,哭一哭就好。」
但這時淑惠說的每一句話,卻像是敲響巨鐘般,讓我久久無法忘懷:「我高中的時候,就是在這裡…在這裡被人給強暴的。嗚嗚嗚~」
時間彷彿暫停了下來,我感覺自己好像飄在空中般,一時之間不知所措,直到淑惠整個滑下來趴在地上痛哭為止。

以前我只看到淑惠不說話,或擺一張臭臉,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淑惠哭,而且還哭成這樣萬念俱灰。原來淑惠之前不願意提起的,就是這一件事。看著淑惠哭成這個樣子,知道她以前遇到的…我心中突然感到很生氣和不捨,我將外套脫下來蓋在她身上。緊緊抱著她說:「好了!過去就讓它過去吧!你不要難過,不要再哭了,因為我看你哭我也好想哭呀!」不知為何?我的眼睛也開始泛紅了。
「啊啊啊~~我真的好不、好不甘心呀!」淑惠整個人抱住我,我也不知道她是在哭還是在喊?我已經看不清她,因為眼睛已被淚水所掩蓋。
「你不要難過了,你現在有我呀!現在開始我們就把那件事情忘記,好不好?我們一定可以一起把它忘記的。」…

後來我才知道,淑惠高中時,一直都是班上的好學生,老師同學都很喜歡她。高二有一天晚上到淡江大學找她表姊,在回家的路上,被一群陌生人給抓到草叢去…從此,個性上就變了一個人,變得很冷漠,很排斥陌生人。同學們知道她的遭遇,也都很同情她,絕口不提以前的事…大家都努力的想撫平傷口…

我知道淑惠的事後,一直想法子要讓淑惠走出傷痛。因為我奶奶是醫院的志工,所以我也帶淑惠到醫院去幫忙。我和他在醫院幫忙推病床、帶沒看護的病人作檢查、陪老人到外面散步聊天,可能因為淑惠做事都很細心貼心,許多病人都很喜歡他,說他人漂亮心地又好,連奶奶也常常稱讚他;記得有一次,我看到淑惠偷偷掉眼淚,但這次卻不是因為自身的遭遇而感傷,而是因為看到有一個老人因長期臥床不易排便,造成肚子內都是糞便嚴重隆起,這位老伯常常都會痛的一直呻吟,淑惠此時會一邊安慰他,一邊幫他按摩肚子,同時也要強忍難過的心、保持微笑…

一年過去了。現在我和淑惠出去時,都會緊握她的手,我也不管同學們的“唉唷!好肉麻ㄋㄟ”的嘲笑,我只是想讓她有安全感。或許,因為我們在醫院看到更多生老病死、更多被病魔折磨的人,所以淑惠知道這世上比他更悲慘的人還有太多了,現在他只想看看如何可以多牽一個老人?多幫一個病人?這學期同學都發現淑惠的笑容變多了,也很高興她終於走出來了。

淑惠,快看!…烏雲走了,太陽就出來了!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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