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了一位女作家之後──林奕含《房思琪的初戀樂園》
【作者:DiDi】
「我下樓拿作文給李老師改。他掏出來,我被逼到塗在牆上。老師說了九個字:『不行的話,嘴巴可以吧。』我說了五個字:『不行,我不會。』他就塞進來。那感覺像溺水。可以說話之後,我對老師說:『對不起。』有一種功課做不好的感覺。」 ──林奕含《房思琪的初戀樂園》
近日臉書、媒體嘩然的一位女作家之死,引發了校園之狼與身體自主權的討論。滿腹經綸、受人景仰的國文補教名師,竟然是性侵無數小紅帽的大野狼,留給女孩永難抹滅的傷痕與羞恥,圍困了她的一生。懵懂的荳蔻少女,在名師的眼中美得像一首詩,即便談男女之事也多語出典故,詩詞歌賦導入。女孩分不清是崇拜還是愛情亦或懼怕,十三歲的她問自己:如果他真的愛我,何以名單裡還有「芬的,芳的,郁的,小女生名字,並肩如伍,被紙夾殺,噴發異香。」
無數的胡蘭成們和當代蘿莉塔們不斷上演這齣人間劇碼,想起了張愛玲《小團圓》中一段之庸與九莉男女之事的描寫(P.256-257)。雖然兩人並非師生關係,她也只是他名單裡的一個「莉」字,驚訝的是張愛玲下筆十分露骨:
「小赫胥黎與十八世紀名臣兼作家吉斯特菲爾伯爵都說性的姿勢滑稽,也的確是。她終於大笑起來,笑得他洩了氣。
他笑著坐起來點上根香菸。
『今天無論如何要搞好它。』
他不斷的吻著她,讓她放心。
越發荒唐可笑了,一隻黃泥罈子有節奏的撞擊。
『噯,不行的,辦不到的。』她想笑著說,但是知道說也是白說。
泥罈子機械性的一下一下撞上來,沒完。綁在刑具上把她往兩邊拉,兩邊有人很耐心的死命拖拉著,想硬把一個人活活扯成兩半。
還在撞,還在拉,沒完。突然一口氣往上堵著,她差點嘔吐出來。
他注意的看了看她的臉,彷彿看她斷了氣沒有。
『剛才妳眼睛裡有淚』他後來輕聲說。『不知道怎麼,我也不覺得抱歉。』
她有種茫茫無依的感覺,像在黃昏時分出海,路不熟,又遠。」
上述這段小說文字,瞧這位自命風流的花心男說得一派天真、近乎無恥地理所當然,多像那位披著羊皮的大野狼名師!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態長期侵犯小女孩的身體?一朵又一朵地攀折,然後「不知怎地,也不覺得抱歉」,只怪花兒太美麗?少女噤聲不語、委曲求全,因為她知道「說了也是白說」?於是只能氣若游絲地活著,覺得人生的路好長、好陌生、好遙遠。
自殺上吊的女作家試圖以文字與自己和解,張愛玲寫下這本(根本不想出版)的《小團圓》與往日劃清界線,姑且不論是否影射胡蘭成,但這些痛苦的經歷無從言說,像黑洞愈來愈大,幸而有文學將之凝結、稀釋、匯集,然後打包封存。死了一位女作家之後,這個社會還有更多的房思琪們,她們的哭泣,世人聽到了嗎?
*網摘圖
文章來源:DiDi文字詩流域 (已授權)
作者介紹: DiD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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