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作者：DiDi】

*圖：竹久夢二（1884－1934）作品

芥川龍之介是短篇小說的大內高手，「人性」是他關注的寫作主題，故事情節佈局精巧，寓言式風格富含哲理，開放式結局意味深長，提供讀者多面向的思考角度與辯證。

今天趁隙讀了一篇很有意思的《蔥》，探討愛情與麵包的重量，理想與現實的距離。小說女主角是一位咖啡館女侍阿君，雖是生活拮据的月光族，但卻熱愛藝文，每晚下班後回到棲居的小窩，閱讀一本又一本的小說與詩集，常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，藉以暫時忘卻生活的煩憂。她愛上了一位常來咖啡館的公子哥田中，多才多藝的田中眉宇間一股憂鬱的文青氣質相當吸引阿君，有一天他們終於約會了。

就在聖誕節前一晚，大街上燈光閃爍，燦爛的景象一直綿延到世界的盡頭，連天上的星光也不寒冷。田中牽起阿君的手，兩人都飄飄然，暖烘烘，阿君的雙眼就像讀言情小說時那樣入戲，幸福地熱淚盈眶。

原以為花前月下郎情妹意你儂我儂，沒想到在關鍵時刻來個急轉彎。兩人走著走著，經過蔬菜攤前面的時候，阿君的視線被蔥堆中的價目牌給攫住了。

牌子上大大寫著「一把蔥4分錢」，在物價飛漲的東京，對於貧窮的阿君來說，這便宜的大蔥就像眼前上演的愛情偶像劇，是多麼求之不得。雖然她陶醉於濃情蜜意，但現實生活的磨難此刻突然被喚醒，房租、米錢、水電費、交通費blabla…於是她顧不得淑女的尊嚴與矜持，撇下目瞪口呆的田中，對著小販說：「給我來兩把。」

那麼，一旁的文青男田中呢？「此時遐想突然破滅，一陣風捲著灰塵颳過去，如現實生活般辛辣刺鼻的蔥味真正撲進田中的鼻子裡來。」

這世上的愛情，很多時候都是被一把「蔥」給熏死的，因為現實是辛辣刺鼻的，所有的山盟海誓，都敵不過貧賤夫妻百事哀。不過話說回來，其實我挺欣賞阿君這女孩（雖然在那年代這樣的舉止很不端莊），如果連買把便宜的蔥、吃個路邊攤、大口喝啤酒吃鹹酥雞，身旁的男友都要大驚小怪、幻想破滅，這種活在雲端的男人你說怎能依靠啊！

最後一提，很喜歡芥川在這篇小說的敘事口吻，以說故事的方式參與到文本中，就像在寫自己的處境一樣，一開場他對讀者說：「明天就是交稿截止日，我想在今夜把這篇小說一氣呵成。不是想完成，而是非完成不可。至於說要寫什麼，且看下文。」結尾也很妙：「天快亮了。外面傳來寒颼颼的雞鳴聲。雖然煞費苦心寫完了這篇東西，不知怎的，心情有些抑悶……就這樣擱筆吧。再見，阿君。」是不是很像大河劇的引言人，也像電影的畫外音，使故事更親切，也更真實。

文章來源：DiDi文字詩流域 （已授權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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