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作者：DiDi】

昨晚聊到谷崎潤一郎的晚年作品《瘋癲老人日記》，個人認為可說是一部攝護腺肥大的老人妄想症，全身上下只剩大腦最靈活（笑）。書中陳述哪些為真，何者是假，全在老人的意識流，讀者霧裡看花跟著老人起舞，不過實在很佩服谷崎大師風月無邊的想像力。

在此，不免想到另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大師川端康成，他晚年的中篇小說《睡美人》。同樣是陰柔的、象徵性的官能書寫，同樣是題材驚駭情色、挑戰社會道德的爭議之作，但在川端康成筆下的垂暮老人，是對青春的癡愛、對生老病死的疑懼，讓讀者產生同理心，進而感受老人內心的幻境、聲色、情緒糾葛。尤其是他華美、帶點精神潔癖的文采，宛如走進《雪國》的長長隧道，全書帶有一種神祕性的暗示美。

故事描寫六十七歲的老人「江口」，經友人介紹來到了秘密俱樂部，這裡專門提供因服藥而處於睡眠狀態的少女，藉以滿足無法盡人事的老人們身心理幻想（此不劇透，好文字要細細閱讀、品味）。

陪睡少女的不省人事、任人擺佈「雖生猶死」，相反的，意識清楚、身體卻無法自主的老人，只能靠官能想像、擁抱青春肉體何嘗不也是另一種「生而猶死」。少女與老人一睡一醒的生死對比，既曖昧又矛盾，到底什麼樣的生存形式才叫「活著」？行屍走肉惶惶度日，沒有未來只有當下，不過是一具漂亮無魂的軀殼罷了。

《睡美人》寫於1961年，在當時保守的社會風氣下，文壇人士普遍認為，此書是戀童癖、戀屍癖、處女情結、變態老人的大窺奇。事實上以今日的眼光來看，這是一個關於生／死；青春／衰敗；自尊／卑微……很嚴肅的生命主題。很佩服川端康成當年勇於突破大膽創作，後來還得到諾貝爾文學獎至高榮譽，不過他在73歲那年選擇含煤氣管自殺，不知這本《睡美人》是否預知了大師的死亡紀事？

Photo by Laura Makabresku

文章來源：DiDi文字詩流域 （已授權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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