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作者：DiDi】

今晚重看一遍小津安二郎的《晚春》，內容描述已屆晚春年齡的女兒（27歲），因擔心自己結婚後獨居的父親無人照顧，再加上對婚姻悲觀，因此遲遲不願相親。一般評論多著墨在父女情，我卻嗅到有如張愛玲的短篇《心經》，一股女兒對父親壓抑不住的依戀和強烈的佔有慾。

猶記得第一次讀張愛玲《心經》時的驚心動魄，這是一段講述父女精神戀的不倫故事。拒絕長大的女兒小寒，瘋狂迷戀自己的父親，掠奪母親在父親心中應有的地位，以致全家人生活亂了套。父不父，母不母，女不女，在這個表面看似幸福富裕的家庭，其實每個人都找不到自己的定位。

小津安二郎的《晚春》當然沒有這麼八點檔，但情感的濃度是一樣的。女兒紀子不願相親，不喜歡父親續弦，對假想敵充滿深深地嫉妒，像失戀的女人噙著淚眼神充滿哀怨。她自認是世上最了解父親的人，她想要獨佔父親的愛，不只一次深情款款地說：「我想要和爸爸一直在一起，只要能在爸爸身邊，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。」

無論是張愛玲的少女心經，還是小津安二郎的晚春戀父，相同的是她們都有一位令自己崇拜的父親。走筆至此想到另一位日本女作家森茉莉，她也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大文豪老爸森鷗外，在她的一本散文集《父親の帽子》就毫不保留對父親的崇拜與思慕。她寫道：「對父親的懷念，好似沁人的花香般拂過我的心頭，而與父親的執著相逢的剎那，卻又帶來了無比的憂傷。」

雖然很難體會這種曖昧的父女之情，但看到《晚春》最後，身穿嫁衣的女兒紀子，跪在榻榻米上與父親告別時不禁悲從中來。即將為人妻的女兒必須壓抑自己對父親的依戀與關愛，投身另一個男子共組新家庭，開枝散葉自己的人生。這正反映了小津的哲學，人生其實是由許多小小無奈組成的，結婚生子、生老病死…都是恆常的定律，一如潮來潮往、花開花落生生不息，面對問題我們只能欣然接受、試著超越。

每隔一段時間重溫小津的電影總是很有感觸，那種內蘊的溫暖，像太陽光透過三稜鏡閃耀出的七色彩虹，儘管人生總不能盡如人意，儘管疼愛的女兒、慈愛的父親終將各分東西，面對生命的難題，永遠不要忘了自己的笑容和一顆豁達以對的平常心。

文章來源：DiDi文字詩流域 （已授權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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