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作者：DiDi】

行旅京都或觀賞NHK大河劇，總是對傳統「町家」十分嚮往，掀開町家玄關的暖簾，會發現裡面的空間格外狹長，日本人形容這種空間像是「鰻魚的寢床」，意即面寬窄，但裡面狹長的長方體建築。想像一家人拿著蒲扇坐在天井邊上的緣側乘涼、看星星喝啤酒吃串燒，生活該有多愜意！

「住吉的長屋」真不愧是安藤忠雄的經典之一，顧名思義為長方體建築，高挑的天井將光線充分引進，也保持室內空氣流暢。他最擅長用大自然的色彩調和家的氛圍，特別是雨後的石階，在光線的折射下，有作家谷崎潤一郎筆下的「陰翳之美」。後期的作品因量體太大，詩學的張力反而減弱了，因為清水模這種素材，向來就不是喧囂的，它的留白該用光影來寫詩，該讓人聽著蕭邦靜靜品味寂寞的，因此那種儀式性的精工禪，一點一點糢糊了。

記憶中台南的外婆家也是「長屋」，像日本的町家一樣，一樓前廳是外公的中藥鋪，左手邊是狹長的廚房，一條龍似地直通到餐廳、浴室，僅靠牆邊的一排小窗引光。往右走，連接二樓的是一座陡長的木梯，小心翼翼爬上之後，豁然開朗一大片榻榻米通鋪，被木板簡單隔成了兩房。小的那間還開了扇小天窗，四周貼滿了日本明星畫報。抬頭望著自天窗灑下飄著浮塵的光，猶如被隔離的世界寂靜而遼闊。

外婆家旁邊的長巷，迴盪著我短暫的童年時光。在那裡我學會了騎腳踏車，跟表姊們穿過長巷跑到「辜婦媽廟」看酬神的野台戲，吃油亮亮的打香腸、烤魷魚。或者擠到後台的大竹竿下，偷看唱戲的花旦武生，旁若無人地化妝、抽菸和餵母奶。隨著鑼鼓聲鏘鏘作響，廟前廣場的人潮越來越多，心裡頭的小鳥跳上跳下、嘰嘰喳喳始終停不下來。

空間留給人的強大記憶常超乎我們的想像，即便多年後再次回到台南青年路東市場，外婆的長屋也早已夷為平地，蓋起新的大樓，但那條幽暗的町家長廊、那條時光流轉的長巷、那間我們母子三人曾短暫棲身的小屋，彷彿一直都靜靜站在那裡，永遠不曾離開。

圖：YAMATAKA Noboru 2001 Mikoshi Maker’s House

文章來源： DiDi文字詩流域 （已授權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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