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作者：DiDi】

許多女作家都曾跨界寫劇本，例如莒哈絲與亞倫．雷奈合作的電影《廣島之戀》，其詩意感性的劇本對白便是她的成名作。她寫而優則導，《印度之歌》濃厚的文學氣息，就像她的小說文本，猶如奇異的建築結構彼此連結。莒哈絲擅長不帶情感的追憶，囈語般的口白時而激情時而疏離，既神秘又感性，訴說的是一段段不可能的愛。

張愛玲年輕時也寫過劇本，當年（1945年汪精衛政權垮台，夫婿胡蘭成開始逃難）受限於政治氣候的驟變，雜誌停辦，文壇大路變窄，為了謀生開始提筆寫劇本。《不了情》、《太太萬歲》、《小兒女》、《一曲難忘》…深宅大院的母系社會裡，總有幾個壞心眼的年長女人，無論是親娘或後媽，都跟白雪公主裡的黑心皇后一個苛薄樣，不是麻木不仁、自私自利，就是向子女勒索感情。從小說到劇本，張氏「黑心皇后」精神一以貫之。

昨天看到作家楊佳嫻提到朋友讀了張愛玲的小說《連環套》，認為張愛玲若是活在當今，肯定是民視八點檔最火紅的王牌編劇。以下這段寫得火光四射、萬紫千紅、高潮迭起、眼花撩亂，噱頭煽情更勝台灣霹靂火：

「霓喜雙手舉起櫃檯上攤開的那一匹青蓮色印度綢，憑空橫掃過去，那匹綢子，剪去了一大半，單剩下薄薄幾層裹住了木板，好不厲害，克嚓一聲，于寡婦往後便倒，雅赫雅沾著點兒，也震得滿臂酸麻，霓喜越發得了意，向櫃檯上堆著的三尺來高一疊綢緞攔腰掃去，整疊的匹頭推金山倒玉柱塌將下來，千紅萬紫百玄色，閃花，暗花，印花，繡花，堆花，灑花，灑線，彈墨，椒藍點子，飛了一地上，霓喜跳在上面一陣踐踏。雅赫雅也顧不得心疼衣料，認明霓喜的衣領一把揪住，啪啪幾巴掌，她的頭歪到這邊，又歪到那邊……。」

張愛玲真不愧是海派掌門人，光讀這段文字就令人拍手叫好、大聲安可，畫面想像力、撞擊力十足，突兀之外還要突兀，刺激之外還要刺激。對愛情的嘩笑、對親情的質疑、對人性的捉狹，是張愛玲小說世界的軟智慧硬道理，於是要她歌頌愛情的電影劇本《小兒女》、《一曲難忘》就完全亂了套。香港知名影評人毛尖小姐便說：「因題材和內容完全背離了張愛玲的常識，光就劇本而言，真是乏善可陳。」「沒有認同，也就送不出祝福」。於是《一曲難忘》之後，張愛玲再也沒有銀幕作品，畢竟要昧著良心說故事總是彆扭做作的。

莒哈絲是幸運的，活躍於巴黎的藝文社交圈，一生中愛人無數，朋友無數，敵人也無數。她寫小說、寫劇本、拍電影、搞劇場，名利雙收同時留下了許多作品，活到82歲辭世。張愛玲是蒼涼的，顯赫的家世並沒有為她帶來榮寵與幸福。由於父母離異，自小心靈受到嚴重創傷，性格孤寂不愛言語，也不善與人交往。雖然成名甚早，但她的寫作能量與大好的幸運全都留在那幾年的上海了，她的人生充滿了各種命運的辜負，直到75歲病逝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公寓，至死都是孤單一人。

資料圖片：張愛玲與第二任丈夫賴雅

*延伸閱讀《張愛玲的三次婚戀》：http://big5.xinhuanet.com/gate/big5/news.xinhuanet.com/book/2009-11/30/content_12563283.htm

文章來源： DiDi文字詩流域 （已授權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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