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阿保 圖:pixabay

小強出生在印尼巴布亞省查亞普拉縣，一個鄉下地方。在排行老五，是么兒，上面還有四個哥哥。父母親務農，小強哥哥從小在果園工作，個個黝黑健朗。小強則相反，個子嬌小，細白嫩肉。小時候，常被誤認是女孩子。青春期時，即展現出細膩且嬌柔特質，並發現自己喜歡男性。在學校就讀時，常因其外表、腔調，而遭同學霸凌。

小強雖然外表非屬陽剛派，但仍是帥氣逼人，換成當下流行語，即是「小鮮肉」，所以女人緣極好。19歲時，在父母期盼下，和愛慕自己多年的鄰居結婚了。小強結婚後，隔年即生下白白胖胖的兒子，為兩老添了第8個孫子。原本認為弟弟有點「娘砲」的哥哥們，也覺得弟弟越來越有男子氣概了。

有小孩後，家人卻越來越覺得不對勁，原本在橡膠園工作的小強，卻老藉生病當理由不去工作，而選擇在家帶小孩。泡奶粉、換尿布、哄睡、逗小孩笑…搞得樣樣精通；不得已，只好由小強老婆出外工作。「家庭煮夫」在台灣或其他先進國家，可能已司空見慣，但在傳統純樸的印尼社會，還是常遭到鄰居的非議。小強父母在當地，亦算是知名人物，怎能容忍小強「吃軟飯」的流言蜚語！？

小強父親原想引薦他到台灣工廠工作，一方面薪水較高，二方面可以避開鄉里的流言。小強老婆和孫子，則有他們和嫂嫂可以代為照顧。但怎料小強對油膩髒污的工廠工作興趣缺缺，寧願繼續在家帶小孩，這讓小強父親怒不可抑，批評小強整天淨做女人的事，成何體統？甚至揚言要斷絕父子關係。後來，人力仲介告知台灣有男看護需求。小強評估之後，就表明願意到台灣工作。

印尼本是台灣最大看護引進國。到台灣前，需要到「看護仲介訓練所」進行600 個小時的密集訓練，上課內容包括：中文聽說能力、照顧技巧、家事訓練…等等。受訓完畢後，再由「印尼勞工部」發給證書，憑證方可搭機出境，出國工作。

小強到仲介訓練所，看到清一色看護都是女性，只有他一個男的。他和其他穿黃衣(到台灣工作)、穿藍衣(到新加坡工作)、穿粉紅衣(到香港工作)的看護一起上課與生活。眾姊妹看他「花美男」模樣，老喜歡摸他臉、捏他屁股、吃他豆腐，好奇一個大男生，怎會想去做看護工作？更何況還是雇主指定要“男看護”的？對此，小強也只是聽說，他照顧的對象非老人，而是一個魁武的搬運工人，因腦中風而需要照顧，因怕女看護無法扶持，故要求妻子協助找印尼男看護。小強內心已對家鄉鄰里親友的議論感到厭煩，除了不捨自己的兒子外，其實亦非常希望能離開印尼到外國工作，而且聽說台灣工作環境不錯，也比印尼熱鬧！

小強初到雇主家，見到病人的妻子、年邁父母、讀高中和國中的兒女，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！目光移到一旁坐在輪椅上，約莫90多公斤的中年男病患，隨即了解他們失望原因。

「我老公這麼重，他這小男生抱得動嗎？」病患妻子不避諱的詢問仲介。

「劉小姐，請放心，我們都有進行專業訓練，這位看護小強，要抱病人上下輪椅、如廁、睡覺…都不成問題。」

「真的嗎？我看他體重還比我孫子輕咧！」連病患母親也不敢置信

「沒關係，不然，我請這位看護，示範移動病人到沙發上好了。」

小強接收到指令，望向那名壯漢病患，起初也怕自己無法勝任。後來，這位名喚「勇伯」的病患，還很配合搭小強肩、用力挪移身體，時不時點頭為小強加油！勇伯家人看這小男人，居然舉重若輕，即放心讓他照顧了。

小強的看護生活很枯燥，每週除了和勇伯到醫院做復健外，就是下午推他到公園散步，定期量血壓血糖、沐浴更衣就寢。小強在醫院和公園，也認識很多印尼看護姊妹，大家對他這男看護非常好奇！許多年少女看護甚至愛慕他，想假日帶他去「東協廣場」買手機，好Line來Line去！放假時，還假借理由，要約在旅館“看電視聊鄉愁”。小強每每都以“病患家人不允許”為理由回絕。

小強有手機後，最高興的，就是可以和家鄉老婆連線，主要是可以看看寶貝兒子。小強結婚後，和老婆在性生活上，常常有一搭沒一搭的，老婆以為他那部分不行，卻沒發現小強的性傾向。小強有一次，意外發現老婆跟青梅竹馬來往甚密。但小強跟老婆結婚，其實只是為了迎合父母傳宗接代的期待，故對老婆出軌的事，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。

勇伯雖然中風，看起來又壯，但心思卻也細膩。勇伯每每在醫院，看到其他看護藉故來跟小強聊天，甚至有人送花給小強，卻屢屢被小強偷偷丟掉，就有意無意詢問小強，怎都對那些女看護愛理不理？

小強也只是聳聳肩說，他已成家，且要擔負家鄉經濟重任，沒空也不能扯這些男女之情。細聽之下，小強言之成理，但總有地方怪怪的。

小強看護勇伯一年，中文越發流利，且勇伯家人對他的工作態度常讚不絕口，以前因家有病患，不敢出國旅行，現在也都敢報名參加日韓五日遊、澳洲七日遊了。小強以前抱勇伯移位，知道勇伯怕他力氣不足，也會幫忙出力！但現在怎感覺不像是病患看護間的撐持，倒像是親密愛人間的擁抱了。以前，其他印尼女看護會像蒼蠅一樣，在小強身邊磨蹭，甚至偷打小強屁股。小強也只能翻白眼，再念個幾句。後來，勇伯這中風病人竟有樣學樣，也開始有意無意的磨蹭。起初，小強以為勇伯只是模仿女看護在開他玩笑，但後來卻越來越誇張。意外的是，對勇伯的親暱舉動，小強不但不感到厭惡噁心，反而沉溺其中，慢慢地，小強發現勇伯雖不擅言詞，卻在肢體或行動上，有意無意傳達愛意。有一次，勇伯家人出國，他倆在沐浴時還發生逾矩的事。

儘管兩人情愫漸深，但在勇伯家人面前，還是一如往常。勇伯和小強皆有家室，且有小孩。有時一個眼神，「你懂我」就盡在不言中。勇伯在小強照料，以及努力復健下，身體逐漸硬朗，且行動已恢復五六成，語言能力也大有進步，勇伯有時甚至可以獨自行走一小段，或說3-5句完整的話。但讓小強意外的是，勇伯在醫師和家屬面前，復健進步程度卻極度有限。這讓小強感到好奇！詢問勇伯為何如此？

勇伯語意深長地說「我哪天若真的好了，你就必須要回去了耶！你忍心放我一個人在這嗎？」

小強說：「你們說：人哪有不散的宴席？我們的關係，怕久了你家人也會發現的。」

勇伯嘆口氣說：「我知道，我們的狀況都一樣，必須偽裝成他們要的模樣，但我當初中風時，腦中閃過人生跑馬燈，那時我希望有機會，要為真實的自己好好愛一次！」

小強說：「我們這也只是緣分，我聽你老婆說，之前請很多女看護，都被你趕跑了，後來你還因此自暴自棄越來越胖，不得已你老婆只好找男看護，我才有機會來！」

勇伯說：「那都是我精心計畫的，要請男看護真的不容易，一方面人少，二方面看到順眼的本就不容易，我第一次在冊子上看到你的照片，看到你擁有與我相同的眼神，就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，我刻意增肥好讓找男看護變得合理，我用時間換空間，讓其他兩位男看護被挑走，這樣我們才有機會在一起！」

小強看著眼前的勇伯，雖然早知道他也是同志，但聽到他如此城府、精心布局，也不免擔心。勇伯見他擔憂，忍不防抱著他說：「我不知道我這樣對不對，但有你在，我一定會努力做復健，不論最終我們緣分到哪裡？我們只能珍惜現在，並最後為對方祝福！因為我知道，“出櫃”這件事，這輩子只能深埋在心中，我已經苦一輩子，希望有生之年，有一個真正愛我的“他”」。

小強望著輪椅上的勇伯，不禁流淚了，他未嘗不是如此！同性之間的愛，是禁忌，從小喜歡的校草，也只能以“兄弟”論交，有任何越線的表示，可能遭受嫌惡眼神甚至絕交；對父母、老婆、甚至小孩，小強亦不敢表達性傾向，永遠只能活成“正常人”。

小強牽起勇伯的手說：「我知道我們很難有結果，也不知道可以瞞多久？但這輩子，有你、有為自己愛一次，就夠了！」

男看護和男病患禁忌的愛，無怨也無悔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