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隻刺蝟為了取暖而靠在一起，
可是靠得太近時會刺到對方，於是牠們為了避免疼痛又逐漸散間，卻失去擠在一起的好處，而再度冷得發抖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——Deborah Anna Luepnitz

有一回，在我公開的電子郵件信箱，收到了一位女性朋友的來信:

「親愛的Dr. Hus，妳好：
我想和妳分享我的婚姻。
婚姻對我來說真是可怕的東西，它會讓我變成另外一個人。
本來我希望自己死了一了百了，可是想到小孩得叫別人媽，心裡就充滿不甘心。妳可以幫幫我嗎?」

我很快地和這位女性取得連繫。她是一個長相清秀，卻總是皺著眉頭的女人，臉上看得出有些歲月的痕跡，而眼神傳遞出無比的剛毅。

女人說，她有兩段婚姻：第一段婚姻是她年紀尚輕的時候，什麼都不懂就嫁了;誰知先生早逝，留下三個孩子。

第二段婚姻則是她現在的先生，一位擁有博士學位的男子;但女人才專科畢業，兩人間的距離似乎天差地遠。

原本在專櫃工作的女人，心裡只想著帶大三個孩子，沒想到卻出現現任丈夫。

這樣有權力、救世主般的男人，而且還信誓旦旦地告訴她，願意照顧她的後半生及三個孩子。

女人受寵若驚，乾枯許久的心目灌進一股溫暖的泉水，卻不敢太早重開心門。於是女人和男人說:等你家人能夠接受我的小孩，我們再開始吧!

果然，男人很努力地把三個孩子帶進自己的家庭，自己也努力證明能夠擔任三個孩子的爸爸。於是交往沒幾個月，女人嫁了。

可是婚後一切都變了，先生開始會動手打她，又發生外遇。

講到這裡女人顯得非常激動：「我真的很笨，原來婚前他對我都是虛情假意的。」

我感到十分困惑：「中問有發生什麼事嗎?是什麼事情讓他變成這樣?」

我會這樣問，是因為心理學提到，「一個人會變成怎樣」通常是因為「另一個人讓他變成這樣」，這是一種「循環式的思考」。我們總知道，婚姻關係不是一條單向道，而是雙方互相影響所共同形成的關係氣氛。

所以我問女人：「結婚之後，妳有發現自己哪裡不一樣了嗎?」

女人想一想，嫁給先生之後，視先生有如救命恩人，簡直不敢相信像自己這樣的女人，還有這樣的男人愛，於是不顧自己高齡生產的危險，又幫男人生了一個孩子。

但擁有兩人親生的孩子，卻未如想像中增進感情；反而是生了孩子後，女人覺得自己將人生最後一點精華都給燒盡了，對高學歷、有能力的先生，有極大的不安全感。只要先生不在身邊，她就會開始想像先生可能會在外面和別的女人在一起。

於是她開始問先生：「你會有外遇嗎?你會背叛我嗎?」

先生一開始會耐著性子跟女人說:「當然不會。」、「我不會，妳放心。」

日子一久，先生對這些探問失去耐心。只要女人又間，先生就會說:「我沒有必要回答妳這個問題。」、「就算有妳又能怎麼樣?」

這種挑釁式的回話簡直讓女人快氣瘋了，女人心祖的不安變成熊熊怒火。

兩人於是開始出手打了起來：先生砸個鍋子，女人回砸他個鍋子;先生推她一把，女人也不甘示弱地賞他一巴掌。

只要男人下班回家後又要出門，這齣戲碼就會上演。之後，男人乾脆也不回家睡了。

這對夫妻的故事，讓我想起心理學中提到的「不安全依附關係」。

當人們在童年時期，倘若因為重要他人(如父母或其他主要照顧者)在情感表達和照顧過程中，常有不一致的反應，時而熱烈、時而冷淡，或者根本就沒有情感反應，成長過程中可能就會形成不確定感、不信任感的心理狀態。

在這種狀況下長大的人，因為長時間無法預期周遭他人的反應，便習慣以激烈的方式來應付外在世界，以獲得情感支持及撫慰；但也常因為激烈的方式導致他們挫敗，而容易變得悲傷和憤怒。

於是我問她，知不知道自己的不安是打哪兒來的呢?

女人說，她小時候的家境並不富裕，家祖生的孩子又多，常常有一餐、沒一餐的。她總記得父母親賺錢後的微笑，但當賺不到錢的時候，家裡誰也不敢發出聲音。女人的第一段婚姻，就是她在自己能養活自己後，逃離家的一種方式。

所以長久以來，她都覺得自己「不配獲得幸福」，因為她不但不如弟弟可以傳宗接代，還只是個學歷不高、專吃家裡食糧的「米蟲」。偏偏現在的先生也是在辛苦家庭中長大的孩子，念書的最大目的，就是要讓家人過好的生活。於是他結婚後想要把女人養在家裡'照顧四個小孩，卻不知不覺地囚禁了女人想要為婚姻付出的心。

明明是兩顆為對方著想的心，卻得要藏在尖銳不堪的昔日語下;就像兩隻相愛的刺蝟，想要互相擁抱，卻因拿捏不了分寸而刺傷彼此，只好長出更長的尖刺來
保護自己。

我問女人，所以她想怎麼辦呢?

「我現在只想要他死而己，」女人說:「或者我死一死眼不見為淨。」
「如果這麼容易解決，為何妳還會困惑?」我問。
「因為我想看一看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。」女人說。

女人最後一段話暗藏玄機，看似狠話說絕，言下之意卻仍然透露出對婚姻的期待。
於是我鼓勵她去和先生談話，而不要一個人悶著頭想，因為婚姻不是一個人改變就好，而是需要兩個人一塊兒改變。

「可是他現在都不跟我交談。」女人說。
「是不是因為妳只要和他交談就會吵起來啊?」我問。

女人默認。

但總要有人願意先開始改變，既然妳不可能壓著對方的頭請他改變，起碼妳可以調整自己，放棄過去那些無用的舉動。因為，那些於事無補的作為，並不會讓自己比較舒服。

兩隻想要互相取暖的刺蝟，雖然會不小心傷到彼此，但因為牠們都了解身上的刺對另一方的重要性，所以牠們會學習在這互相刺傷的當中，找到那安全的取暖位置。
 

文章摘自〔在愛情的四季裡，妳依然可以做自己〕
作者：許皓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