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觀美如霧的日式美學  

【作者:DiDi

*日本版畫家-葛飾北齋(1760年-1849年)

關於日式甜品「視覺系」代表之一羊羹,在夏目漱石《草枕》、谷崎潤一郎《陰翳禮讚》當中都有細膩的描繪。漱石大師說:「那光滑、細密,並呈現半透明的表面,怎麼看都像一個藝術品。特別是帶點綠色的羊羹,裝在青瓷盤裡彷彿玉石般充滿光澤,光是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。

羊羹因微帶透明,成了日式甜品「視覺系」代表之一

谷崎潤一郎也說:「當人們將那冰涼滑溜的羊羹含在口中時,會感覺到室內的黑暗宛若化作一顆甜美的方塊融化於舌尖,即便原本不怎麼好吃的羊羹,味道也會因此增添幾分異樣的醇厚。」

 

其實非僅羊羹適於冥想吟詠,日本料理和美學思維多以陰翳為基調,在幽暗中曖曖內含光。比如說,在深邃的黑色漆器上輕描出金色蒔繪;在昏暗和室的屏風旁透著黃色的燭光;在黑黝黝的木製飯盒裡裝盛一粒粒珍珠般的白米飯……這種低調微吟的夢幻色澤,呈現一種成熟、風雅的視覺美感,正如同夜明珠如置於暗處,則光彩耀人,但如曝於白日,則頓失寶石魅力。

日本版畫家-歌川廣重(1797年-1858年)《大橋驟雨》

私以為這種朦朧曖昧的餘韻、陰陽對比的虛實,恰如版畫中的陰刻與陽刻。利用深與淺、凹與凸的對比型態,形塑古雅的視覺效果。說到底,版畫和陰陽二元論皆源自於中國,只是版畫技術後來傳到日本,日本人將其發揚光大帶入美術領域,因而創造了浮世繪。另一方面,中國繪畫往文人畫風的境界鑽研,而浮世繪朝向民間通俗文化發展,足見兩者的思維、精神領域截然不同。

 

浮世繪,也就是日本的風俗畫、版畫,源自日本江戶時代的民間藝術,多以描繪庶民生活百態、風景名勝、藝妓美女、春宮圖居多。我個人對浮世繪並無偏好,但從喜歡的西方畫家無意中發現,梵谷、高更、席勒、克林姆、羅特列克、惠斯勒,甚至美國建築大師萊特,不約而同都相當喜愛收藏浮世繪,於是才開始留心這門藝術。也許是日本版畫的裝飾性風格具有綺麗的色彩與丰姿,以及二次元空間的平面化處理啟發了這些藝術家,引導他們找到一種遙遠神祕的東方元素,從三次元「立體」與「景深」之中解放出來,用更簡潔奔放的線條與色彩,創造屬於自己的繪畫新風格。

*席勒1909年作品《手指張開的自畫像》,裝飾性風格與構圖,呈現出克林姆式的繪畫語言,為席勒第一幅公開的自畫像。作品中的東方元素、華貴的金與冷冽的黑,相關評論都說是從亦師亦友的克林姆畫作中學習得來。

振袖和服-袖長及地、未婚女性在正式場合穿著的和服

這種對比之美也展現在日本和服的腰帶上。川端康成《山之音》就多次提到了腰帶在女人身上具有畫龍點睛的視覺效果,那位愛慕自家兒媳婦的公公信吾,常遠望著窈窕的菊子繫上的腰帶款式,「猶如少女的溫柔散發出的芬芳」;谷崎潤一郎《細雪》中的二姊幸子,參加社交晚宴千挑萬選適合搭配的腰帶;夏目漱石《草枕》中的謎樣女子那美,穿一襲華麗的「振袖」和服(袖長及地、未婚女性在正式場合穿著的和服)讓畫家驚為天人。先不論和服必須依照時令穿著適合的圖樣、花色,光是綁在寬腰帶上的繩結綁法,據說就有兩百種之多,各代表不同的職業身分,馬虎不得。

 

以上林林總總說了這麼多,其實光從日語便能窺其一二。日語是一種曖昧模糊又表達含蓄的語言,曾聽聞熟悉日語的朋友說,日本文學其實不好翻譯(日語也不易學),因為許多語意的表達在動詞、形容詞不斷變換形式的同時,後面疊床架屋還得加上各種變化來表達其意涵。再加上日本人極度重視禮貌,通常一句話會表達的十分委婉,慣常使用祈使句、疑問句來表達自己的想法,而不是直接用肯定句或命令句來陳述,讓初學的外國人摸不著頭緒。

我喜歡日本細膩講究的生活品味,在各種藝術、建築領域精益求精,同時對於傳統文化的保存不遺餘力,雖然有時過於繁文縟節、一板一眼,但他們在細微處的體貼獨到相當優雅動人。以「自慢」(引以為傲)的態度從容生活,而非以金錢衡量價值,如此才能從和、敬、清、寂的潛移默化中,呼喚內心的美感意識,領悟出踏踏實實的生活溫度。

 


文章來源:DiDi文字詩流域 (已授權)
作者介紹: DiDi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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